作者 | 胡朝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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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 2019年8月9日,台风“利奇马”步步逼近,风雨声回荡在窗外。从片区检查完防汛防台的工作后,我们岩坦镇班子成员立即开会研究部署后续事宜。晚上10时,我们接到紧急反馈,S223省道岩坦屿北村段道路因洪水导致部分路基被冲毁,道路有可能中断。灾情就是命令,险情就是冲锋号,我和同事们立即冲进风雨中,赶往屿北抗台抢险。 暴雨中的“人肉警示牌” 我们赶到时,洪水距离路面已不足1米,下方的路基被冲刷掉一大半,随时可能塌方。同时,随着水面不断上升,居住在低洼处的村民随时有生命危险。情况危急,我们迅速组织镇村干部将村中256人转移至安全地带。 省道夜晚货运车辆较多,屿北是必经之路,但几个交通警示牌被吹倒后找不到踪迹,我们立即带领10余名干部排查险情,在狂风暴雨中组成了“人肉警示牌”,对塌陷区域进行24小时监控、隔离,阻拦来往车辆。夜间的雨下得格外猛烈,照明灯和指挥棒在远光灯面前显得异常暗弱,雨水把灯光斩得四分五裂,视线严重受阻。我一边“站桩”,一边暗暗担心:这么恶劣的天气,这么差的光线,万一汽车撞到人,或冲入险情处,那可是要出人命的。我大声呼喊,提醒一起排查险情的同事,可是喊声瞬间被狂风吹走,我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每个“桩位”面前,大声地当面叮嘱。 夜晚的雨把时间无限地拉长。最终,因我们应急处置及时,过往车辆安全通过,人员无伤亡。但岩坦溪的水流越加湍急,滔滔向下奔涌而去,带着水的轰鸣,声势浩大。 凌晨5 时的求救电话 随着水势的上涨,屿北路面被一点点蚕食,积水也越来越深,一行人赶忙去村民家中暂避。不多时,村路就被洪水淹没了,水流渐渐漫过了门槛,最深的时候即将过膝,我们彻底困在屋里与外界阻隔。 10日凌晨5时左右,一阵手机铃声显得十分的急促,派出所副所长紧急向我汇报,山早村村民正在求救,“水势非常凶,已经涨到3楼的高度!”村民嗓子嘶哑,说话有些不利索,声音在发抖。我赶紧把村民的手机号码要来,添加微信确保动态联系。当打手机向她继续了解情况的时候,她因为惊惶过度,说话抽噎,孩子的哭声也显得格外尖利。我安慰她稳住情绪:“把孩子送到高处保证安全才是当务之急,同时注意周围的动态,有异常立马联系我。”她含着鼻息声答应,但声音仍止不住地颤抖。“找绳子把自己固定好,千万注意安全,救援队伍很快就到!”我又是一番叮嘱。 我挂断电话没几分钟后,她在微信上陆陆续续发来视频。视频中她家的屋子楼下已经成了室内池塘,漂着几双拖鞋,显得格外刺眼,屋外晨光熹微,平时清澈见底的山早溪已经变成洪流,河岸已被淹没,只剩下两侧的楼房相互“对峙”着…… 让我搭把手吧 10日早晨8时左右,在县(市)两级防汛指挥部的统筹指挥下,部队、武警、公安、消防、民间救援团队等600多人陆续到达,全力参与山早村失联人员搜救工作。 与此同时,屿北周围的洪水渐渐退去,道路得以通行。省道上堆满了细沙,加上多处塌方,我只得通过高速公路绕行通往山早村的便道。还未下车的时候,就远远看到了高速道路两旁停满了各式车辆——武警、消防、医护等,从高架桥上向下望去,通往山早村的一处山体像是被剥掉了“绿皮”的“黄泥肉”,山体仍旧不断地往低处淌着黄泥水。整个山早村像被泥水泡烂了似的,昏黄中带着沉重。砖房的外立面沾满了泥土块,旧式的木屋房被悉数冲毁,只剩下几块木板支棱着。我一眼望去,沿途的救援人员像是移动的红色和深绿色的“像素点”在中间来回。我知道,这些移动的“像素点”,正是山里百姓安全的依靠。 便道口,有几名消防队员吃力地沿着山路的临时便道将一具尸体抬上来。尸体用布毯裹着,固定在担架上。我下意识地后退,带着痛惜,也带着些许的敬畏。但余光还是忍不住望去,只见几个消防员兄弟整个身体像是被压弯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的汗水蒸腾起“汗雾”,而支撑着右手的粗制登山拐在黄泥手下微微发抖。便道口与高速公路的衔接处有半米左右的高度差,往常登山不需要用手撑地就能轻松爬上来,担架的重量,打滑的泥路,让今天的这半米高度显得格外地艰难。 这半米的高度啊!消防队员弓着身在尽力保持平衡,也想稍稍喘口气,恢复些许攀爬的气力。 那时的场景已经容不得我再多想什么了,“让我搭把手吧!” 尽管在屿北的一夜已经让我有些力不从心,但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我再多说些什么。 消防队员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给我一个充满倦怠但肯定的眼神。我急忙上前,握住临时制作的担架手柄,咬着牙拼了一股子“狠劲儿”。那一刻,每一个人都在战斗,痛苦且坚定。 暂时性失聪 早上一过,日头就狂妄得十分肆意,到处是水气笼罩的闷热。又饿又累中,我抬眼望去,搜救的警犬不停吐着舌头哈气,电线杆上的工作人员拧动毛巾落下了“哗哗”的水声,几名消防队员在溪滩的石头上累到起不了身,几个同事为了多搬一些物资,叠着几箱东西缓缓挪出去,面色涨得通红…… 经过几天的奔波,更由于没有时间冲澡,我身上的汗味有些浓,深色的衣服因为没有换洗泛着白,那是汗水流了干、干了流之后留下的盐花。当我拿毛巾准备擦汗的时候,一阵疲惫感突然猛地涌上来,身子不由地颤了几下,脚步变得异常沉重,只觉得脑袋胀胀的有点疼,于是赶紧找栏杆靠着,闭眼缓一缓防止摔倒。闭眼的时候,我连喘气都感到吃力,四周飞速地旋转,身体斜着倒了下去,又本能地站直了,忙不迭地睁开了眼,眼前只有灰蒙蒙的天,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我猛吃一惊,急忙用手扶着额头凝了凝神,再微微起身,尽量调整呼吸,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我后背,零星听到模模糊糊的响声,我一脸困惑地转头看着他。他嘴唇微张,面露关切,但没有一点声音。 我急忙打断他:“你说什么,怎么没听到一个字?” 事后才知道,太多的电话和极其不充分的睡眠,我的耳朵出现了暂时性失聪。作为一名基层的党员干部,一名政协委员,就得有这样的“一线”责任与担当。 一切都会变好 我与几名同事去村民家再次走访,路上的泥泞已经被冲刷了一部分,比之前干净。与外界相比,楼房遮蔽的阴凉更像是阴影笼罩。当我进门的时候,年轻的村民疲软地瘫在躺椅上。旁边的老太太静坐着。 “你家还有生活上的困难吗?”“吃的缺不缺、洗漱用品都领了吧?”面对我们关切的问询,村民缓缓地弓起身,摆手让我们进来。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和至亲的离别,老人的气力已经被泪水消耗了一大半,一脸的疲惫。 他儿子悲从中来,“当时水涨得真快,我拼了命往后山跑啊,我邻居家房子都被冲没山早安居小区结顶了”,他眼角闪了点泪光:“孩子啊,我对不起你啊……为什么会来不及啊……”他最后的几句话失了声,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有气无力地用脚跺着地面……我们赶紧扶着他,轻抚他的后背,“噩梦已经过去了,有什么需要对我们说,一切都会变好的”。 等我们出村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带点余晖。家里的小女儿应该很想我了吧! 到了农历腊月二十四的小年夜,山早安居小区如期装修完毕,村民们陆陆续续乔迁新居,开始相互庆贺新年。我到一村民家看望,“同志,你们辛苦了”,村民热情地拉着我坐下,他的脸上被笑容和酒酝酿得越发红光,看着装修一新的房子,我觉得心里很甜。
【作者简介:胡朝晖,第十届永嘉县政协委员,永嘉县岩坦镇党委副书记,曾获浙江省优秀农村工作指导员等称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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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日期 | 2023/01/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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