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成为一名支前船老大，先要从虾峙解放讲起。 1949年10月9日夜里，人民解放军从六横乘船渡海过来 （整理者注：21军61师183团和182团2个营分别从虾峙庙湾、栅棚两地登岸），夜里为勿惊动百姓都睡在富绅家多余的屋里或者在百姓家屋檐下打地铺。

我们小虾峙村地处偏僻，第二天临近中午才知道国民党军队逃走了，虾峙解放了。后来得知第二天夜里解放军又来了一大批，61师大领导也过来了（注：61师师长胡炜、副政委李清泉、政治部主任祝明德、副参谋长王超等师指首长及182团余部）。我当年才25岁，在枫树岙严阿仁家渔船上做伙计。1949年10月11日左右，我正在小虾峙船坞上给另一家的严阿瑞大捕船修船补漏，五六个解放军走近船边，十分和蔼，问我这船是谁家的。我回答，是枫树岙严阿瑞（舟山解放前任虾峙十一保保长）的，他们又问：“可不可以陪我们去他家？”我回答：“你们为老百姓，我怎会不陪去？”这样我就陪他们一起翻过小岭到了枫树岙严阿瑞家里，严阿瑞非常爽快，立即说愿意将这艘大捕船支援解放桃花，还动员了严阿仁、严位增等几家，解放军在枫树岙共征集大捕船4艘。

我们当上支前船老大，从此跟牢解放军

解放军见我这样热心，就动员我去当支前船老大。他们对百姓的举止行动和气可亲，我认定这是一支好军队，当场答应，愿意与他们一起去解放桃花岛。以后我就坚定地跟着他们了。回家后我还动员同村青年渔民汪长生、包位德、包大品、吴阿林、包大忠和枫树岙的张小清等近10人一起去担任支前船老大和船工。

我们开始为每艘船准备工具，舵、锚、篷、橹等。因为解放前国民党的造谣污蔑，解放军未到虾峙时，大家多有恐惧心理，有的早已把渔船藏在陡峭山坑里，甚至凿穿船底沉入浅海中。解放军不愧是文明之师，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凡向船主拿一件工具都打好条子，承诺以后按实价赔偿（舟山解放后都按实赔偿），这样大家原来的顾虑完全消除了。

因为我们从小都是在海中泡大的，个个都会做船老大，而且年轻力壮，摇橹有的是力气，所以几个解放军都很高兴，还成立“船工队”，要我当队长。我就跟牢他们，坚决听从他们的指挥。

满载着解放军的各路船舶，向桃花岛进发

1949年10月18日，较大的4艘大捕船被分配在礁岙起征点（也是师首长战役指挥点），其他从虾峙起征的还有黄沙、乱石岙、河泥漕的山头墩岗下。

晚上七时半，第一颗红色信号弹从外礁岙升起，后面三个起点的红色信号弹也同时升空，舟楫立即竞渡，满载解放军向桃花岛疾驶。当天晚上天气刚好是东南风，船都可张风助力，我们船工拿出吃奶力气，轮流着摇橹，这样更加快了航行速度。到小双岛以南海面上，解放军战士开始用机枪、迫击炮按事先标测位置一齐向桃花岛射击，瞬间枪炮声震天动地。虽是夜间，桃花岛与虾峙之间2000多米的桃花江也被枪炮弹照耀得如同白昼。解放军为保护我们船老大的生命安全，宁愿牺牲自己，也始终挡在我们身体前面进行保护！真像亲人一般。

船行进到离桃花岛不到几百米的小双岛北面，突然从大双岛方向传来密集枪声，子弹像雨点般向我们船上射来（注：大双岛上还驻有国民党交警纵队600名士兵），我们立即避让，拼命摇橹，解放军战士还用船上舱板代桨，在海上划水加快速度。从出发点到桃花大约个把钟头，我们这一批船只终于靠近桃花岛洞下浦岸边（应是按师部事先分工的登陆地点，如乱石岙、黄沙陈良旺等这一批船分别在水坑等地靠岸）。有一位首长还未等渔船搁滩，先命令我们不准上岸以免发生危险，自己却立即率战士跳下齐腰深的海水抢先登陆（注：是183团团长杜绍三）。经过一阵激烈密集的枪炮声后，一发发红色信号弹不断从桃花岛上腾空升起，说明解放军已全部登陆桃花岛，据说当时国民党军队做梦也没想到解放军来得如此迅速，乱成一团，以至成排、成班被消灭。

我们支前船工一夜都未合眼，在船上盼望着好消息传来，到凌晨三时左右，客浦、蚂蟥坑、韭菜都不断有信号弹升空。19日清晨，退守在桃花岛西面大鼻头山的国民党军一个营举手投降，就这样经过不到10个小时战斗，解放军速战速决，天亮时分桃花本岛境域全部解放。

解放军战士背着我们上岸，哪有介好的军队

到了中午，几名解放军战士给我们送来了白面面包和红烧肉，还说为防止定海的国民党飞机来狂轰滥炸，叫我们的渔船不要集中在一起，要分散停泊，还动员桃花洞下浦、客浦、稻篷的农民拉来许多稻草盖在船上伪装，防止敌机侵扰，所以我们的渔船都拉开了距离。这样在桃花岛待了两天，解放军每天派人上船来看望我们，还送来大米、猪肉、蔬菜、花生，每人每天还发一包香烟。大概在桃花岛解放后第三天，几名解放军战士说奉首长命令邀请我们去吃饭，当时海水退潮，船搁在泥涂上，大家必须脱掉鞋子脚要踩着泥涂上岸，解放军战士硬是不准，一定要背着我们上岸，当时我们眼泪都流出来了，天底下哪里有介好军队。到了茅草山师部，摆了10余桌酒席，大多数是虾峙人，还有六横、象山来的支前船工，姓祝的首长讲的是山东话，多句听不懂，接着对少部分船工发了一张“复员证”，第二天结算好工资被遣返回家，把我们大部分船老大留下来，继续支援解放登步岛。

当天晚上有几个解放军战士下船，通知我们四艘大捕船去北仑区郭巨镇朱家岙运送部队，我们估计这是要攻打登步岛而增兵，担心白天有定海的国民党飞机出来骚扰，所以只能晚上行动。因为就在10月11日，解放军刚进驻虾峙才两天，有沙峧庄隆全、我同村的包大品、吴阿德等驾船去宁波市北仑白峰乡浦门村装运大米，返回时在洋小猫海面遭到国民党从定海飞来的飞机扫射，负责押运的解放军61师181团战士张和平（山东沂水县桃花坪人）为掩护我们将自己伏在船老大身上中弹牺牲，有这个惨痛教训，我们只能更小心。所以，指定我带领4艘大捕船每天晚上出发，第二天晚上再将在大陆的解放军运来。

解放军是救命的大恩人，千万不能忘本

关于登步战役，据胡炜师长《征程记事》载：“登步战役原定是11月4日晚上8点开始，因我们运输船舶都停泊在桃花南岸，去登步必须绕过桃花西岸兜了一个圈子，那天风向又不好，故延迟了两个多小时。解放军先头部队182团3营、2营、183团1营在炮火掩护下击退敌人的抵抗已登上登步岛，晚上10时后，风向、潮水突变，后援船开不出去，其余部队当晚未能渡过。我登陆的7个步兵连，两个机炮连勇猛作战，加上敌人士气低落、兵力分散，我军发展很快，拂晓时分，182团4、7连占领了炮台山，3营主力攻占了张网湾山，183团1营占领了流水岩山，一个排攻上了大山，当时鸡冠礁敌人乱成一团。”

我军只差一两个小时就可占领鸡冠礁山头，不料敌军突然用“甩头火轮”（注：是大型登陆艇）运来大批援兵，而我方后援部队因风向突变，增援的兵力船舶被风力、潮汐所阻，所以无法及时运送部队和弹药，造成兵力悬殊，最后师长胡炜果断作出决定撤退至桃花岛。

当时我们许多船工也真想拿起武器一起去杀敌，但亲人解放军为保护我们是绝对不准的，连上岸去看下也不允许。登步战役虽然我军伤亡近千，但敌军损失3000余人，我听登步人说：“山上到处是国民党军队的尸体，连埋葬的地方也很难找了。”我想，蒋介石吓坏了，有介勇敢的解放军还有不怕死的支前渔民（下转第55页）（上接30页）船老大、船工支援，怪不得赶快逃去台湾岛，这就是“得人心者得天下”。

支前任务完成后我们要离开时，部队首长再三挽留要我们几人参军，因为年轻，心里惦记着妻子儿女，当时觉悟还比较低，跳不出家庭小圈子坚持要回家，部队领导摇了摇头觉得可惜。除了发给7斤米一天的薪水外，我最高兴的是由21军司令部滕海清军长、邓光恢政委具名的那张二等功的奖状（功劳证）一直珍藏在衣箱底。我们虾峙参加桃花、登步战役百余人，在战场牺牲的有4人，南岙张成雄、长坑李树章、礁岙邬德完、湖泥周阿德，重伤残疾的有大岙郑阿仕、礁岙邬学斌。还有许多已长眠地下的无名英雄，国家始终没有忘记我们，现在我每月有2000余元社保费，国家还给我每月800多元支前船工补贴，让我颐养天年。

2024年恰逢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5周年，抚今追昔，但每当想起与人民解放军相处的日子里，待我们真是比亲人还亲，终身难忘。目睹那些解放军为舟山的解放而英勇献身的烈士，心中肃然起敬，还永远怀念着他们。今天阿拉百姓过上幸福好日子，还不是全靠他们。我常告诫儿女，共产党，解放军都是救命的大恩人，可千万千万不能忘本。

相关链接：1995年4月30日，原兰州军区副司令员杜绍三将军重游舟山，当年解放虾峙时，杜绍三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21军61师183团团长。他回忆：“虾峙人民给了我们极其宝贵的支持，在三天时间内搜集70多艘渔船，许多渔民纷纷报名当船老大，为解放桃花作出了重要贡献。 ”重踏激战杀敌的虾峙、桃花、登步诸岛，他抚今追昔，赋诗一首：清江水急桃洋深，依然峡崖风涛震。喜见旧时血火海，万国商航虾峙门。

【作者简介：口述人：吴阿贵，原虾峙区枫树岙大队小虾峙村渔民，曾在解放桃花、登步战役中当过船老大，荣获中国人民解放军二十一军颁发的支前民工二等功。整理人：丁益斌，普陀区虾峙镇宣传干事；周荣耿，普陀区政协特约文史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