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马裕祥 口述 施茂华 整理 |
口述人 | 马裕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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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 跨江发展战略关乎杭州城市的长远发展。在现行行政体制框架下,实施跨江发展战略必然需要调整行政区划。因此,我们对杭州城市的区域背景、经济状况、人口分布、交通布局、用地方向等进行科学分析和研究,论证杭州跨江发展的必要性、紧迫性和可行性,为省市委调整行政区划提供科学决策参考。 《杭州城市跨江发展研究》前后印了三次 1991年10月,杭州大学国土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所和区域与城市科学系受浙江省科委的委托,建立了“杭州城市跨江发展研究”课题组,由我牵头负责,参加人员有宋小棣、李王鸣、陆志平、邵波、胡刚、戴企成、徐延安、应联行等。省科委当时只给我们批了5万元课题经费,我就用这仅有的5万元课题经费组织系里的老师和学生,开展多方面的考察、调查和研究论证。到1993年2月,完成了《杭州城市跨江发展研究总报告》和9个《专题研究》。浙江省科委邀请了方民生(浙江省社科院研究员)、胡序威(中科院地理研究所研究员)、朱家良(浙江省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周文骞(浙江大学教授)、葛起明(浙江省城乡规划设计院高级工程师)、孙可达(浙江省社科联副研究员)、戴少莹(杭州市科协高级工程师)、唐跃(杭州市计委经研室主任)、章梦德(杭州市规划设计院高级城市规划师)等省内外9位知名教授、专家于1993年6月进行了评审鉴定。评审鉴定组对我们的研究成果给予了高度肯定,认为“杭州城市跨江发展研究”分析了杭州城市区位条件和宏观环境,预测了21世纪杭州城市的发展态势,为跨江发展战略决策提供了科学论证,对于杭州赢得21世纪具有理论指导作用和深远的现实意义。浙江省科技发展对策研究中心在1993年6月出版的第43期《软科学研究通报》上专刊介绍了我们这个课题的主要内容,得到了市里有关部门的关注和好评。杭州市在修订城市总体规划时也参考了我们的研究成果。1993年9月,我们对研究成果作了进一步修改后,由杭州大学出版社正式出版。当时这本书也只印了1000册。 书出版以后,引起了杭州市委、市政府领导重视。大概是1994年左右,原杭州大学党委书记郑造桓同志到省里开会,会上都在讨论杭州城市发展问题,但对于怎么发展,大家没有统一意见。郑书记就对市里领导讲,我们学校马裕祥老师正在牵头做杭州城市跨江发展的研究。市领导就说,能不能拿几本书过来给我们看看。郑书记回来之后,就让我给杭州市委、市政府领导送几本书过去。市里领导看了之后觉得这本书写得很好,又让我们加印了1000册。1995年,市领导让市建委的陈洁行同志带着这本书到北京的中央部委办局去发一发。建设部收到这本书之后非常重视,找了一批专家对这本书进行了讨论研究。之后,专家组还到杭州进行实地考察。考察回去后,他们向建设部作了汇报,认为杭州城市跨江发展设想符合杭州实际。建设部就通知浙江省,以后报杭州城市规划方案必须把萧山包括在内,否则就不再予以同意批复。浙江省和杭州市各级部门对我们这本书都非常重视,很多规划制定修订以及区划调整都会参考一下这本书。 1994年,《杭州城市跨江发展研究》获得了省政府颁发的1993年度浙江省科学技术进步奖二等奖,这是软科学成果的最高奖励。2014年10月,时任浙江省委书记夏宝龙同志用了三天半时间专题调研杭州城市规划建设管理工作。他提出,杭州的发展和形象代表了浙江省的水平和形象,希望杭州发挥得天独厚的山水人文资源优势,把杭州建设成享誉中外的现代化、国际化世界名城。为了响应省委的号召,温故而知新,2014年,时任浙江大学党委副书记郑造桓同志又组织重印1000册《杭州城市跨江发展研究》,以期为省市委各级领导谋划建设世界名城提供借鉴和参考。 跨江发展优势何在 1992年,邓小平同志发表南方谈话以后,全国改革开放势头全面高涨,杭州也加快了改革开放的步伐,城市建设出现了许多新的势头。当时,全国各个沿海城市都在快速发展,长江三角洲的上海、宁波属于第一批发展较快的城市。杭州是我国知名风景旅游城市和国家重点保护的历史文化名城之一,是浙江省会城市,需要进一步发展才能赶上上海、宁波的步伐,才能承担起杭州在区域经济中应有的凝聚和辐射作用。城市发展首要问题就是土地问题,没有土地,就没有发展空间。但当时杭州用地情况怎么样?1990年,杭州市区总人口是133.89万人,市区总面积是430平方公里,其中,城市建成区面积约140平方公里,内含60平方公里的西湖风景区,在约80平方公里土地上聚集了109万人,人口密度超过1.3万人/平方公里,人地矛盾非常突出。据1990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杭州市生产总值等指标在全国城市(含直辖市)排名中居于第10位,但杭州建成区面积居第20位,人均建设用地更少,只有51平方米。如果算上较少的郊区用地,杭州市区总用地面积的位置排列在第27位。很显然,杭州要发展,城市用地必须要扩大。我们还测算过,与14个沿海城市和首批24个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相比,杭州城市用地面积至少需要扩大2倍以上,也就是至少需要增加68—93平方公里建设用地。这些用地在原有的430平方公里市区里面根本不可能解决。在原有市区范围内,除了西湖风景区、西湖山区、钱塘江水面(一半)之外,较完整的土地只有东部蔬菜基地和西南部粮食副食品基地两片。而这两片是“菜篮子”,事关民生,当时条件下根本不可能去动它。 城市的发展往哪个方向走,向东?向西?向北?向南?当时,市里面对发展方向是有着不小争议的。我也很着急。一方面,改革发展机遇稍纵即逝;另一方面,在实际工作中,由于过去受行政区划和用地规模的限制,杭州城市发展被迫采取了“见缝插针”的方式或者向城区边缘蔓延。其中,由于东南方向受到铁路和钱塘江阻隔,城市向西北发展趋势更加明显,从而凸显了城市原有的偏狭长的局限,给城市交通组织和城市合理布局带来极大困难。这种方向无疑会大大影响杭州未来的发展。我组织老师和学生开展调查和研究论证后,认为杭州城市跨江发展势在必行。我们可以通过四种情况比较,来证明我们的观点。 第一种情况:城市向北走。杭州往北属于平原地区,又有大运河做依托,解放后几十年一直是杭州城市用地主要发展方向。在杭州东北部,城市用地已经蔓延到西部与北部边缘。我们分析,如果杭州城市继续向北走,必然会产生以下问题:一是城北开发区域离市区中心越来越远,甚至会超过30公里以外,这样土地开发利润会随着离市中心越来越远而减少。二是杭州城市结构布局是以西湖为中心而形成的扇形放射状,由于受山、湖、江等因素制约,这个扇形扭成了南北长35公里,东西窄10公里的狭长形状。如果继续向北,城市形状会更加狭长,给城市交通组织带来很大困难。三是运河水环境容量已经不足,在北部大量发展产业,就必须就地取水排水,将会影响古运河保护和旅游业的发展。所以不得不从几十公里以外取水,再将废水运送到几十公里外排放,成本太大。四是城市向北发展,与宁波、上海、乍浦等港口距离越来越远,不利于市区内外企业招商引资,也使得杭州风景旅游城市吸引力有所减弱。因此,我们认为,未来杭州向北发展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第二种情况:城市向东走。杭州东部地区属于平原地区,在当时,是杭州市区的蔬菜基地,事关百万群众吃菜问题;同时,还是浙江省水陆空交通枢纽所在地。铁路东线以西用地在2000年以前已全部用光,铁路东线以东要建第二个50万伏大容量变电所,10到20条输电线路从城市东面进出,形成高压线走廊。虽然余杭当时对并入杭州并不是十分抵触,但向东发展必然产生以下问题:一是所在区域土地被铁路、运河、高速公路、高压线等分割得支离破碎,很难成片集中使用土地;二是要大量实施交通工程项目以贯穿市中心与城市东部;三是余杭东部地区属于缺水地区,供水困难,城市往东去,必然要克服远距离供水问题。因此,我们认为,城市向东走也是不适宜的。 第三种情况:城市向西去。杭州城市西边是西湖风景区和龙坞、转塘丘陵地区,还有袁浦、周浦等城市粮食副食品生产地。这块地虽然风景秀丽,水源充沛,但由于丘陵地形影响,城镇发展根本展不开手脚。因此,这里仅仅适合发展教育、科技、旅游业和部分生活居住地,城市其他功能不宜在西部和西南部安排。 第四种情况:如果城市向南边去,突破行政区划藩篱,向南跨江进入萧山东北部,则可以发现太多优势。一是江南用地量大。萧山东北部是一个凸出部位,有大量盐碱地和围垦土地,这些土地都是荒废的,开阔平坦、地旷人稀,土地亩产量很低。这么一大片土地,杭州其他地方根本找不出来。当时,我们粗粗估计了一下,如果跨过江去,江南可以有120平方公里的建设用地。二是拆迁成本低。沿江稀稀拉拉没有多少人家,拆迁成本非常低。繁华的老城区拆迁难度大,成本也高。三是排水供水问题易于解决。钱塘江水资源和环境容量大。钱塘江为感潮河段,杭州闸口以上段大部分时间是淡水,但由于得到新安江、七里泷两大水库调节,下泄流量为每秒500立方米,枯水季节也在每秒300立方米,自净稀释能力强。供水可以从闻家堰进水,至最远开发区也只需要15公里。另外,该地区属于下游下风方向,可以就近排污。四是地理位置好。钱江南岸的土地距离杭州城区只有10到20公里,离萧山城区不到10公里,土地开发利润高,对杭州和萧山都有吸引力。随着沿江两岸交通组织完善,对市内外企业和外商投资活动都有非常好的吸引力。五是有利于保护老城区。沿着西湖的老城区是风景名胜区,有很多历史建筑和文化传承,不能搞大的工业和交通基础设施。加上西湖有天际线,周边不能造很高的大楼。而钱塘江两岸则不存在这个问题,完全可以建新的工业区、文化区、学校、交通枢纽,可以造高楼大厦。这样可以把西湖周边的老城区古建筑都保护下来,把年久失修的老建筑修复起来,在老城区发展旅游业,既延续城市文化,又改善老城区环境。当然,向南发展需要巨大交通投资,把钱塘江两岸连接起来。综合上述分析,城市向南扩,跨江发展条件最好,也有利于形成最佳的城市格局和空间结构。 对于杭州整个城市发展格局和空间布局,我概括为八个字:东动,西静,北秀,南新。东动,就是在杭州东边搞火车、飞机场等交通基础设施;西静,西面都是风景区,可以搞教育;北秀,北边维护好山水秀丽风景;南新,南边搞新城区,城市新的高端产业、设施都向南边发展。从总体来看,杭州城市建设基本沿着这一思路在搞,但有点美中不足的是,西边已经很热闹了,没有那么静了,许多地方都被污染了。 跨江发展必然要打破行政区划分割 杭州要发展,会有很多矛盾,但跨江发展或者说向南边发展是矛盾最小、最有利的方案。事实上,当时,杭州市重点开始从向北发展转到了跨江发展。跨江发展一个重要阻力因素就是行政区划分割。杭州要大发展,不能你领导一块,他领导一块,必须要整体统一规划建设实施。所以,跨江发展必须要打破行政区划分割桎梏。但当时,萧山市对行政区划调整抵触情绪很浓。但杭州市领导还是从大局出发,克服了不少阻力,第一步先从萧山划出三个乡镇设滨江区;第二步,把萧山整体划进来。 在我做这个课题的时候,萧山就有人传言:杭州大学有个马裕祥,正在做灭掉萧山市的研究。我听说以后,不大敢到萧山去做调研,只好派学生前往。后来,萧山并入杭州后,一些萧山人也开始感谢我了。外国人搞投资,一般都喜欢和大学连在一起,一边搞研究一边搞生产,产学研一条龙。外国人来萧山投资,萧山人可以自豪地说:“我们是杭州,有浙江大学。”现在萧山引进了不少外国高端产业。另外,机场等交通枢纽也放在了萧山,对萧山发展有很大促进作用。 大概是萧山整体并进来几年后,陈洁行(当时是杭州市政协委员)同志给我讲,现在萧山区态度已经转变了,特别是萧山区的一些年轻领导认为,滨江区发展很快,相比之下萧山速度慢了。萧山跨江发展搞晚了,应该早点搞跨江发展,现在看来不快速搞跨江发展吃亏了。陈洁行邀请我在区政协开会的时候去做个报告,给萧山的同志讲讲跨江发展。他说:“马老师,你要有思想准备,听课的人里面有不少萧山老同志、老领导,估计你讲不到20分钟,他们就走了。”我说:“好的,我知道了。”我到区政协去作报告时,不直接讲跨江发展,就讲国内外城市沿着大河大江的发展情况,比如布达佩斯沿着多瑙河,伦敦沿着泰晤士河,巴黎是塞纳河,鹿特丹是马斯河,汉堡是易北河,纽约是哈得孙河,国内城市里面,广州沿着珠江发展,上海沿着黄浦江发展......我就说,这些城市跨江发展前怎么样,跨江发展后怎么样。杭州跨江发展好处都在这些城市例子中有所体现,具体就不讲了。讲了40多分钟,萧山区老同志、老领导都没走。散会之后,他们都和我来握手。有几个老同志当场对我说:“马老师,你早点来给我们讲一讲就好了,当时我们不大清楚外面城市的情况。”讲课结束以后,我给陈洁行说:“老同志、老领导都没走。”陈洁行说:“马老师,他们对你很信服。” 回顾历史,杭州城市跨江发展,使杭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由西湖为中心向钱塘江跨江发展,即由“西湖时代”迈向“钱塘江时代”,是发展空间和城市格局的突破。展望未来,随着跨江发展的深入与扩展,城市发展和区域发展应当是以经济、文化、环境为纽带,而不是行政区划为纽带,弱化行政纽带,强化经济、文化、环境纽带,才能实现城市真正大发展。
【作者简介:马裕祥,曾任杭州大学党委副书记;施茂华,杭州市政协城市建设和人口资源环境建设委办公室主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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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日期 | 2024/02/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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