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塘位于温岭市东南濒海处，是一个古老的渔村集镇，旧称石塘山。据《嘉庆太平县志》载：“石塘山，东南悬海，旧黄岩之六十六都……其地有西岙、后岙、茗岙、蒲屿、大小姑岭、村岙、西沙、新岙、大岙、慈岙、大小田湾、磊石、大小茭城，总曰石塘……”后因风雨侵袭，土壤流失，海港不断淤积，石塘与大陆逐渐相连成为半岛。

        岛上早在宋元期间就有居民在此繁衍生息，明清时期，福建惠安县渔民陆续迁徙至此。为防台风袭击和海盗登陆抢劫，他们就地取材，开岩凿谷，砌石屋，造石墙，筑石路，垒塘堤，在此捕鱼安家，繁衍后代，将荒凉的海岛建成了一个“人家住在潮烟里，万里涛声到枕边”的渔村集镇。

一

        石塘石屋始建于何时，现已无从考证。《清光绪太平续志》载，明正统二年（1437），闽人陈姓始居于此。从现存的石屋调查中发现，最早的石屋大约距今300多年，这恐怕与明清期间的海禁有关。明代倭寇经常大肆烧杀掳劫我东南沿海，为防止海患，朝廷多次实行海禁，“徙其民腹里，遂墟其地”。

        清顺治十八年（1661）十月，为了镇压沿海一带的抗清活动，实行“迁海”，“片板不许下水，粒货不许越疆”，直到康熙二十三年（1684），清军平定台湾以后，全面解除海禁，展复遣界。许多外迁的惠安陈氏族人回到故土时已无屋可居，于是结伴出海大规模迁来他们曾经熟悉的石塘。《琅玝陈氏族谱》中记载：“还乡无屋可居之，族人相率往台州石塘。”与陈氏移民同来的还有郭、庄、胡、黄等姓渔民，石屋开始大量地建成而留存至今。

        旧时，无论是港湾还是山岙漫山遍野的都是石屋，石屋基本上都是朝向大海的，由于海岸线曲折蜿蜒，并无整齐划一感，却有一种原生态的自然古朴之美，清代陈策山曾以“层层房屋鱼鳞叠，半依山腰半海滨”的诗句来描绘石屋的秀美景色。如今更是被誉为“画中镇”、“东方巴黎圣母院”。

        石屋最大的特色就是外墙，在建筑时，以大小不一各具有一定方正形的规则石头，通过错落有致的垒砌形成坚固的墙体，创造出独特简洁的几何图形。讲究的墙体则由厚度约为60厘米左右的条石错缝砌就，用石灰浆粘结，并勾出很细的缝。古朴的石墙内侧用小块石和黄泥砌成，外抹白灰，有条件的外饰木裙板。门框和窗棂都习惯用石料制作。屋内木头的柱、梁、椽等都掩藏在墙体和屋顶里面，所以从头到脚看上去就是纯粹的石头房子。由于石塘地处沿海，台风灾害多发，用石头建造的房屋坚固耐用，经得起风雨侵袭。又因石塘地处海岛，长年受台风和咸潮影响，木材稀缺；加之交通不便，砖、木等建材运费昂贵，就地取材建造石屋就一举两得。石塘居民大多移自闽南惠安，对故乡的怀念使得祖居的石屋也被克隆在异乡石塘。因此，历史上石塘选择石屋合天时、合地利，更合乎人心。

二

        石塘是个半岛，多为山岙，地形复杂，因此石屋的院落一般较小，房屋以二层为多，组合比较灵活，适于起伏不平的地形。大多以小三合院与四合院为多，规模大的为双天井，家道殷实的院落还带有炮楼。院落的正屋为三开间，少数为五开间，明间是供奉和祭祀祖先的场所。左右厢房有一间或二间的，台门多为三间，做法比较简单，堆塑、雕饰不多见，有的用匾额或楹联来增添建筑的文化品位，有的则在石屋门口悬挂海螺，于细节处体现渔村特有的景致，别具一格。窗高而小，是为防止台风袭击，且不易遭敌人攻破。院落的天井比较狭小，石板铺地。屋顶多为硬山二坡顶，也有四坡顶，小青瓦，上面密密麻麻地压着小条石以防风。对于石屋来说，最要紧的是房顶，只要屋顶不被大风揭掉，石屋就是安全的。其中的经典之作，当为陈和隆旧宅。

        陈和隆旧宅位于石塘镇里箬村金涯尾路39号西侧，为清末民初这一带渔业资本家陈和隆先生所建。陈氏是箬山一个大族，陈和隆则是族中翘楚。陈和隆生于同治初年，死于抗战之前，是福建渔民的后裔，靠运输贸易、买田置地、开当铺、参股银行，渐渐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巨富，于是“依山作屋，架海为庐”，建成此宅。

        陈宅座北朝南，分前后两幢，由台门、前厅、“振声庐”、生活用房、碉楼及花园组成，建筑面积约为1000 多平方米。台门位于东侧，门前有一副“旧德溯东湖俭勤世守，新支衍箬屿义礼家传”对联，述说着陈氏迁自福建惠安东湖，发迹于浙江温岭箬山的历史。旧宅前楼面朝大海，为陈和隆当年接待客人、对外活动的主要场所，为六开间四层楼屋，西面三间先建，东面三间后建。二层楼前有近百平方米的观海凉台，凉台栏板中间一块有“小琅嬛”题刻，是对宅第的无声赞美。两端则分刻“忠厚开基”“和平养福”，是主人经商经验的总结与处世思想的留影。前楼面海石门门框上则雕刻各种戏曲人物、花鸟虫鱼及蟹、虾、鱼、乌贼等鲜活海鲜，精致而生动，彰显着渔区的特色。站在平台上，“远望渔船、风帆、沙鸟，无不毕陈于前，洵足乐也”。在凉台的东南角有台阶可通往底层的仓库，仓库东面建有码头，面海开有水门，船舶可以靠拢水门，货物即由水门直接运入仓库。这一独特结构，被称为“东南沿海渔村住宅的典范”。

        前楼东边有花园，花园不大，“地不过数十步远，花不满百种多，而设施得宜遂觉草有忘忧之意，花有解语之容，鱼多情而听琴，鸟识趣而逐酒，庾信之赋小圆，尚无此乐境也。”顾歧撰、许苞书的《陈氏小园记》石碑，描述了建园始末及主人的风雅小聚。“振声庐”位于后幢的东面，共三间三层楼屋，三层有凉台，栏板上嵌有“振声庐”匾额。生活用房是一小四合院，依山势而建，是最早建成的。

        陈宅前后两幢在二楼有天桥与过廊相连，地下有暗道相通。楼中暗室、枪眼无数，使之成为石塘石屋中规模最大、装饰最讲究也是最安全的城堡。2010年，经过全面维修的陈宅被开辟为温岭海洋民俗馆，相继陈列了《渔村小叙》《温岭海角版画》《温岭海洋剪纸》《大奏鼓》《小人节》等一系列展览，全面展示石塘独特的海洋文化，吸引不少游人前来参观。

三

        建筑是文化的载体，生活在石屋里的渔民，始终保持着石塘渔村特有的生活习俗与民俗风情，既受到闽南移民的影响，有着浓厚的闽南遗风；又受到石塘独特的自然环境影响，有山的特色与海的韵味，形成了独特的语言、饮食、宗教及民俗节庆等文化，内容庞杂丰富，形式活泼多样，文化内涵十分深厚。

        著名画家吴冠中《渔村十日》中写道：“我来到了石塘……山崖突出海中，环抱了海，海又环抱了山崖，石头山，石头屋，石头村镇，石头城。老屋，参差错落，墙面选石因陋就简，忽大忽小，方圆曲直变化多端，很美。老屋有性格，有烟熏的黑脸，有水浇的泪痕，院里犹绽花朵的老树，久经沧桑，说不尽的喜怒哀乐。人的生活经历往往烙印在外貌上，画家们观察自然，对此更多感受”。

        石塘石屋不仅外观美观，构造独具匠心，更突出了其实用性。其建筑风格，既有一般石建筑的共性，如线条简约，质地厚实，经久耐用；又具有海边建筑的特色，其对台风等自然灾害和倭寇、海盗等人为破坏的突出防御性和建筑的独特性，大大地丰富了中国的乡土建筑。这些鳞次栉比的石屋，与石塘怪石嶙峋的山、广垠浩瀚的海、古老淳朴的渔家风情、悠久的历史文化，年复一年，无限地吸引着全国各地的美术家、摄影家和作家到此采风采访，也寄托着对故土的思念和守望，生生不息。

【作者简介：张淑凝，温岭市文化遗产保护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