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孙和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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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 鳌山墩,位居定海古城之青龙首。昔日有奎光阁、文笔峰塔、砚池、墨井,紧依东门城墙。城墙外是一片农田,称之文稿田。构成了古城定海的文脉。历史的原因,奎光阁和文笔峰塔已毁,文稿田上也建成了楼宇,仅存砚池和墨井。 奎光阁 奎光阁,奎星阁,或某外国人笔中的定海塔,皆为老定海人口中俗称的鳌山塔。 鳌是龙头龟背麒麟尾的合体鱼龙,古代宫殿门前台阶上有鳌鱼浮雕,科举进士发榜时状元站此迎榜,所谓独占鳌头。 奎星,同魁星,奎是魁,也是首,中国神话中所说的主宰文章兴衰的神。魁星右手握一管大毛笔,叫朱笔,用来点中试者姓名的,左手持一只墨斗;右脚金鸡独立,站立处乃海中大鳌头部,左脚扬起后踢,脚上是北斗七星。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魁星大抵这个标配。 鳌山之上奎星闪耀,便是鳌里夺尊,鳌里夺魁!定海耆老相传,鳌山墩奎光阁内的奎星,使的就是旁边文笔峰里的文笔,沾鳌山下的墨井之水圈点状元的,之后再在砚池中洗笔。 这么一座曾被赋予吉瑞愿景和神话色彩的文化之墩,竟然被寂寞荒废了半个世纪。有个成语叫鳌愤龙愁。古城活化,定海振兴,无此人文情怀,焉能活化怎么振兴? 鳌山在历史上呈现的是连绵磅礴、跌宕起伏之人文气场,所谓:龙浮马负之图,已曾抉奥;鳌掷鲸吞之句,无不深研。 话说奎光阁,建过两次。第一次建于清乾隆十六年(1751),没有照片,只有英国画家亚历山大于乾隆五十八年(1793)留下的画作,画家称之定海塔。亚力山大随以马戛尔尼为首的英国使团来华,他们的船队首先停靠在定海,并在定海待了好多天。充满东方文化魅力的奎星阁,吸引了画家的眼睛,吸引了画家的画笔。 创建奎光阁的,是定海知县王丕显和邑绅金士奎、贡生钟勋、监生沈大川等。奎光阁呈正六边形,重檐歇山顶,三层,底层较大,二层和三层依次递减。每层飞檐翘角,檐翼很宽,筒瓦脊顶、抬梁和穿斗结构。王丕显《奎光阁记》:“……从奎者为优,奎星丽于文。奉祀者必建楼阁,取高明。定邑奎光阁,旧建学署大门之上……今拟新建一阁,宜在高处,作一邑之文峰。位似在巽,与乾位双髻尖峰相映,以配合言之,则一阁高标,阴峰有偶;以镇奠言之,则双峰雄峙,阴障无权,文武科名,皆主吉。……阁之规模,必四面开窗,以高耸朴固为本,不必希图华丽,以壮一时之观瞻……” 鳌山位处定海城东南,即巽位;双髻峰在定海城正北面,即乾位。在鳌山上昔有文笔峰和砚池墨井的基础上,建奎光阁,就是给“文房四宝”体系加了一把安全锁,点魁星的神都请来了,文房四宝就有用武之地了。按照道教《孝经援神契》和《春秋合诚图》所载,奎星神既主文昌,又主武库。且如此绝佳风水,凡科举考试,无论文科还是武科,都很吉利。 奎光阁经不起风吹雨打,没两个甲子,大约在咸丰末年、同治初年,坍塌了。于是,有了同治十年(1871)的重建。由学宫在读的廪生林保贤和孙玉瑞发起,向社会各界募捐。募集资金后,再由监生孙斌负责施工,花了半年多,到同治十一年(1872)开春,建成新的奎光阁。这时的奎光阁上下三层,呈正六边形,梁木粗壮,典雅、端庄且豪华。围墙十分厚实,底层东西两边开门,第二、三层每面墙上都有窗,层与层之间飞檐翘角,檐上铺黑筒瓦,角尖饰铜铃,风过处叮当作响。塔顶为攒尖顶,顶中心倒覆一涂釉瓷缸,缸上置一深色琉璃宝葫芦,阳光下熠熠生辉。 重建后的奎光阁留下了1926年庐山居摄的照片,附在民国《定海县志》上。照片上,奎星阁一层正门两侧有一副对联,门前是十余级台阶(据说阁前有24级石阶,基石高10米),一层和三层挂满了灯笼,至少有45人排列在一层前合影。 惜乎,1968年11月的“武斗”期间,奎光阁毁了。 文笔峰 文笔峰是一座塔,可称之文笔塔或文笔峰塔。 元《至正四明续志》说起捕盗司,本州判,在州治西一十步。大德二年(1296)五月创。山上有文笔塔。 此山便是州衙山,在城之东南隅,平阜突起,城抱其麓。唐宋间曾经在此分设簿蔚。因名。宋宝庆《昌国县治图》中,主簿厅、蔚司和东监厅就设置在今鳌山下。以此判断,州衙山便是今天的鳌山。而且,早在元大德之前,鳌山上便有文笔塔。 明《舟山志》认为,州衙山,又名观山。又载,明嘉靖癸亥(1563)春,都督卢镗、知县何愈、都指挥李兴建。建啥?建文笔塔还是建衙门?没说清楚。还有“旧在观山,今移至于此”云云。而后治史者大多以为《舟山志》有误,州衙山非观山(道隆山),乃鳌山。文笔塔建在鳌山上,非观山上。但清雍正《宁波府志》也载,明时倭寇汪直降后,在观山建受降亭并文笔塔于其上。似乎又把观山和州衙山搅和一起了。 于是,对于文笔塔的首建,一种观点认为,明嘉靖年间卢镗、何愈、李兴所建者,就是鳌山石塔,就是文笔塔,不过毁于之后的战乱。至清乾隆二十一年(1756),定海县知事庄纶渭重建。 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清乾隆二十一年,知县庄纶渭跟邑内士绅刘之模、曹世相、武继华等人集资在鳌山建文笔塔。光绪《定海厅志》所持即此论调。 至此,关于文笔塔首建,有元代(含元前)、明代、清代三说。笔者耐着性子查了许多资料,感慨费神。但基本认为,明代在鳌山已有文笔峰。最重要依据是,清乾隆十六年,定海知县王丕显在《奎光阁记》中已明确表明,昔日霞山(鳌山)有文笔峰,所以肯定不是在乾隆二十一年才首建的。 李世庭先生笔下对文笔峰的描述:这座文笔塔颇似当今现代派的雕塑,造型奇特。塔身全用花岗岩构砌,两层塔基呈圆柱形,上层较下层小些,两层之间有一环形回廊,可容一人在其间走动。上层塔基中间有一须弥座,座中心竖起高约5米的笔状石柱,直插云天。站在文笔塔的上层塔基上,可俯瞰定海城全境。定海城的东西南北一览无遗,全收眼底,连道头那边海上的情景也清晰可见。 阿能先生笔下对文笔峰的描述:高8米,顶端中央有高5米的圆柱形石笔矗立,底部有两层基石,上层有镂空石栏围成的回廊,呈八角形,登入可眺望四周。底层用巨石砌成的基石,高有2米。位似在巽与乾位,塔的北面与髻尖峰相映。 传统堪舆学认为,城市风水之中的四神砂,西边白虎为武砂,东边青龙为文砂,武砂高于文砂(鳌山仅十余米高),主武官当家。江南一带文教昌盛,向来以文取士,为救文运之不足,须在建筑风水上弥补。鳌山位于定海城的东南位,就是巽位与乾位之间,适宜立文笔塔及象征文教的建筑。 有了文笔塔的高度,便弥补了青龙文砂低于白虎武砂之不足。 有几张老照片,看那时的人喜欢在文笔塔面前留影,俨然是定海古城的城标。名唤文笔塔,自然就是一枝擘划苍穹的巨笔。各地所谓文笔塔,均是借笔之名而非笔,实为塔也。 前辈们回忆,鳌山墩是附近孩子们玩耍的天堂。淘气的会爬上塔基,骑在离地一人多高的石栏上,呼来叫去的;更大胆的竟像一只孙猴子,爬上高高的石笔,抱着笔杆炫耀自己的能耐。春天,鳌山上花树绽放,孩子们在鳌山墩放风筝…… 可惜,文笔塔拆毁于1973年。 砚池与墨井 元大德《昌国州图志》载:“蜃池,在州治前,周数十丈,方广如一,亢阳不枯,旧传蜃潜其中,一名笔砚池。” 这个蜃池或笔砚池,有资料说是建于元成宗贞元元年(1295),是时任昌国州判官冯福京所建。冯福京,生卒年月不详,自号学泉居士,潼川(今四川三台)人,乡贡进士,登仕郎,鄞县教谕。昌国州判官,是继达鲁花赤、知州、同知之后州衙中的第四号人物,正八品。元朝的登仕郎,为掌管宗卷、钱谷的属吏。州判官还兼管捕盗之类。 这位判官和登仕郎,却做了大量文教方面的好事。 冯福京上任后,募资修缮学宫,勉励学生共同承担修葺任务,并将小学“亲仁斋”改名为“育德堂”。冯福京还为小沙吉祥寺住持僧净怡重建选佛堂之事撰写《重建选佛堂记》。他与郭荐等修撰成《大德昌国州图志》7卷,对了解元时昌国赋税、学校、寺观及其占地状况等均有史料价值。 但是康熙《定海县志》和光绪《定海厅志》所列职官表中冯福京是元大德二年(1298)任昌国州判官,大德四年(1300)调任。贞元年间并没有官员调任记录。 明天启《舟山志》对蜃池的记载,基本与大德志同,只是后面加了一句“今皆为圃”。清康熙《定海县志》与光绪《定海厅志》表述与天启志也几乎一致。 宋元时期的昌国县衙、昌国州治在镇鳌山麓(今陆军司令部),故最初的蜃池在镇鳌山麓的州治前,不在鳌山墩下。明清两朝原镇鳌山麓州治县衙前的蜃池已成为园圃,不再是池了。 到了清道光十年(1830),定海县知事王鼎勋捐俸薪和总兵捐资重修砚池,这时的砚池选址在鳌山下。为啥选址鳌山下?因为自唐开元二十六年(738)置翁山县治时,就在霞山之麓(霞山,又叫衙山,即今鳌山)创建了学宫。鳌山是文教之山,象征文教的砚池移建于此,正好能与文笔峰、墨井、文稿田(鳌山下与学宫之间的大片稻田)契合成“文房四宝”之雅意,是古城文运昌盛、鼓励岛民读书习文的象征。 新建的砚池长15.8米,宽14.5米,面积230余平方米。条石砌筑,周围有32块石栏板,栏中嵌立对称石望柱,南北柱各9根,东西皆6柱,柱高1米,望柱柱头雕刻石狮一对,其余皆雕饰莲花。石栏板中间刻有“砚池”两字,落款为“大清道光庚寅”(1830),与文笔峰相呼应。这与康熙《定海县志》所载“今皆为圃”和朱绪曾的按语“今池乃新凿,在衙山下”相吻。 朱绪曾在《昌国典咏》里还题《笔砚池》诗曰:“拈得龙鬓泳十洲,暂供游戏海云秋。风雷岂是池中物,下视人间即墨候。 ” 龙鬓之意,一为笔,狼毫羊毫兔毫皆为凡笔,龙须、龙鬓则为仙笔神笔。龙鬓之笔,在海上仙岛之间饱吸海岳灵气,满蘸天地精华,《海内十洲记》载“汉武帝既闻西王母说八方巨海之中有祖洲、瀛洲、玄洲、炎洲、长洲、元洲、流洲、生洲、凤麟洲、聚窟洲。有此十洲,乃人迹所稀绝处。”舟山,海中洲也,东海之瀛洲也。 龙鬓之意,二为青龙之鬓发。鳌山墩为定海古城之东南,乃传统堪舆学所谓之东青龙,与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合称“四神砂”。青龙在东,应山势灵动,蜿蜒起伏。定海筑城,古人肯定讲堪舆。这是文化,也是规则。第一步寻龙脉,山脉的来势就是龙。定海县治主山是双髻山,顺山势延伸下来的龙峰山和镇鳌山便是古城的靠山。北有镇鳌,西有白虎,南有关山(东岳宫山)和舟山(道隆山),甚至定海码头外的五奎山,皆古城之案山、朝山。东面呢?当时只有鳌山墩。地势整体从城之西北向东南倾,鳌山青龙为文砂,主文运。 谁能执龙鬓之笔,谁即是登龙门、夺魁首之人。此笔暂时在砚池内嘻戏游耍,也是告示定海的文人才子,多沾点才气灵气。宋曾巩诗云:“更喜风雷生北极,顿驱云雨出灵湫。”风雷象征风云人物,岂是甘心长久困于池中之物?离开天庭,下视人间,即是为定海文人服务的候墨之童耳。看看,为兴一地文教,连神都下凡为秀才们磨墨洗砚来了。 从蜃池到笔砚池再到砚池,名称有所变化,池址也有所改变,但其池名和寓意是一体的,传承的。 县令王鼎勋不仅在鳌山下开凿了砚池,还在池旁挖了一口墨井。这回濯笔研磨都有了。墨井在鳌山新村6号旁(昌国街道东管庙社区辖内),井口圆形,直径30厘米,井深5米许。与砚池水相连,地表上仅一屋之隔。现墨井口四周水泥已硬化。 砚池石栏柱头已有不少破损,东西两侧的老树也是稀稀落落,似乎少了几棵。砚池南侧与巷道之间有一米余落差,有人把其间的七阶长石条喻成墨石。墨井井圈部分缺落,每每走过砚池墨井,无不有发思古幽情之冲动。诗云: 冯判王令文教功,砚池墨井古城魂。蜃蛤共与传说潜,蘸洗再筑锦笔根。文心一脉润纸稿,定海两字裱鳌墩。
【作者简介:孙和军,舟山市政协委员,浙江省作协会员、舟山市普陀海洋文化研究会秘书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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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日期 | 2022/09/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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